【三山】异影 (3)+(4)

*堕化描写有

*OOC有...事到如今OOC什么...orz

*连着两章特别长....

*慎食

*错别字和bug欢迎指出...

本想快点完结的没想到写得好长啊……



(3)


【1】

 

山姥切回到本丸的时候是第二天。

 

他浑身沾满泥泞,裤管和斗篷都有被划破的痕迹,看上去狼狈不堪,好在身上没有血迹。

 

“我的被祖宗,你起义去了?!”

 

“没……”山姥切国広移开视线,就连审神者担忧的表情都拒绝正视。即使回到了本丸他看起来依旧若有所思。审神者插着腰,旁人都笑了,唯独山姥切深色严峻,使得笑声又渐渐稀薄下来。

 

“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去厚樫山?”

 “抱歉……非常抱歉主上。我只是……”山姥切国広显然没有为自己想好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站在原地作出了准备接受一切的淡然表情。

 

审神者却像是因为这样的表情无法继续责罚。他与山姥切国広就这样在和室里一对一地坐着,却在这之后毫无眼神交流可言,凝滞住的气氛里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逃避,就像是双方正往一个自认为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角度跑去,却在一个不注意的瞬间撞了个满怀。

 

“我本打算早些回来。我只是……去了集市。迷路了。”

 

“我知道了。”

 

对话强行中止了。去集市哪里需要路过厚樫山?这是全本丸上下乃至短刀都知道的事实。

 

 

【2】

 

当天夜里再一次遇到了敌袭。有了守夜的刀,本丸上下在第一时间边得到了战斗打响的讯号,机动快的刀更是仅一瞬间便从厢内冲出,敌人很快就被制服了。

 

“十分普通的敌刀。”审神者检查后得到了这样的结论。被捉拿的重伤敌刀很快就在本丸一命呜呼了。留下过尸体的院落自然不被允许再靠近,由闲来无事的打刀负责将尸体清理到后山掩埋;但短刀们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在傍晚悄悄地围拢过来观看。

 

“那就是尸体留下的血迹?真可怕?那些敌刀是薙刀和大太刀吧?块头真大,血迹也留下好多……”

 

草地上留下的斑驳血迹此刻已经随着时间凝结成黑褐色,遥看上去突兀得就像本丸中央永远除不掉的污迹。太阳的余晖在短刀们闲聊的时候逐渐隐入后山,月牙早早地出现在黄昏也黑夜交织着的天空中,位于绀青与灰茶色之间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暮色的吞噬不断显得明亮起来。

 

“回房的时间快到了吧?”乱藤四郎打了个寒颤。夜晚的寒风渗人,跟何况还是在本丸的刚发生过战斗的尸体附近。四把等级尚低的短刀此时确实不宜久留,但是博多已经同前田唠开了,显然没有回房去的意思。

 

“你知道吗,本丸怪谈。”

 

“那是什么?”

 

“我是在演练的时候听其他世界本丸的刀说的。”前田清了清嗓子,甚至故意捏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语调,短刀们顿时凑到一块儿听他接下来所要说的怪谈究竟为何物。

 

“如果在重伤时迷路得不到治疗,就有堕化的可能,这你们是知道的吧?”

 

博多清了清嗓子“据说,所有的敌刀,全部,都是堕化的刀剑男士哦。”

 

“一把刀堕化之后,他就会逐渐被忘记。”

 

“彻底堕化之日,就是彻底被遗忘的日子。”

 

“然后,变成敌刀,被曾经的伙伴斩杀。”

 

“不……不会吧?听起来好残忍。好可怕。我们……斩杀过被遗忘了的自己的同伴?”

 

“不过就算这是真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本丸吧”厚藤四郎说道,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语气中强行镇定的成份。

 

“是啊。我们家可是四十六把刀整整齐齐,从来没有少掉过不是吗?”

 


 

【3】

 

山姥切国広更加频繁地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由来地去关心这个青年。他时常发呆,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会突然停下筷子。加州清光也很担心他的好友,但他却无能为力,青年很显然什么都不打算说出口,直到这个真相腐烂在肚子里。

 

而在这期间,三日月宗近的练级活动也开始了。

 

本丸里大多数的太刀已经接近满级,只得让岩融带着三日月和几把短刀一起从函馆练起,但不愧是三日月宗近——他的升级的速度相当快,不到几天便可以加入三队进行作战了。

 

三日月忘了是谁向他提起一旦到了六十级就可以和山姥切一同去作战的事情。

 

其实对作战本身三日月是没有兴趣的。他心甘情愿地跟着短刀们在函馆练级的理由大多数的刀都心知肚明。

 

其实三日月还是惦记着山姥切国広的啊。本丸的刀们纷纷这么揣测起来。

 

 

【4】

 

敌袭却在这段时间里越发频繁起来。

 

三把薙刀四把太刀,还有零散的几把枪,数量甚至超过了一个正常队伍的配置。虽然对此本丸的四十六把刀依旧可以游刃有余地招呼着,但这样夜不能寐的情况持续下去,对整个本丸都会有严重的影响。

 

三日月宗近能明显地感觉到第一天的那把刀有几天没有来了。

 

三天前的夏至是他最后一次攻击本丸,混杂在敌刀的大部队里他看起来便不那么突兀了,似乎也就是一把相对较强的太刀而已。只是他的出现不知为何总伴随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仿佛他的任何动作都牵动着一股埋在本丸深处的线,却始终不去扯断。

 

三日月在等级上升之后自然不用继续被其他刀照料着,但敌袭时他也会被安排在后方。

 

没有人告诉他敌人的情况。大家都习惯性地缄默着,但对他来说,即使闭上眼睛,光是听见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就能辨认出刀的存在。

 

每次结界被撕裂的时候审神者都能感到胸口传来的剧痛,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能够强行撕穿审神者结界的刀种并不是没有,可实属少见,能够接近本丸的几率更是微乎甚微。

 

那是在月末的时候的事情,审神者正在听取着长谷部对当月的收支汇报。

 

对方看起来神情焦急,审神者则歪撑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靠着桌子。几天来敌袭的事情让人心力交瘁。

 

“主上,这个月的资财是怎么回事——!?”

 “唉?”

 “这个这个………每种至少……少了整整一万啊……一万。”

 “诶?一万……啊……我想想。”审神者眯起眼睛,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口中念念有词。“啊,我拿它们干嘛了来着,啊……大概是被短刀们拿去玩了吧?安心啦,一万而已。本丸刀账已齐,并没有对资源大量的需求。”

 

 

【5】

 

长谷部正像主上汇报着当月财政收支的时候又看到了三日月独自一人路过房间的身影。

 

“现在还是畑当番时间吧!?这家伙在搞什么?”长谷部立刻反应过来,将半个身子探出纸门询问三日月宗近的状况。

 

而对方以“年纪大了需要休息”的理由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不一会房内便传出了嘟嘟的煮茶声。长谷部和审神者同时交流了目光,前者显然相当愤怒,后者看起来似乎已经放弃抵抗,却不料没过多久就连山姥切国広也出现在了庭院附近。

 

“呃……山姥切,你也?”年纪大了想休息?

 

但山姥切显然没有听见。他在对面的走廊徘徊,似乎是在寻找三日月宗近,却又不敢靠近主上的房间,并且也没有察觉长谷部,只好在那里不停地打转。

 

“这样下去怎么行,主上?”

 

“算了吧,算了吧,大不了取消他俩的内番。我们一切照旧……”审神者用力地叹了口气。近些天来繁忙的事务再加上夜袭导致他此时看上去心力交瘁。长谷部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审神者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快步走向了三日月宗近的房间。

 

“三日月大人,我想我们得谈谈。”内番中,一个人的不积极会导致两个人的徒劳无获,这样的损失不断持续下去对本丸原本井然有序的运作都会产生影响,但喝着茶的三日月显然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

 

他看见长谷部后愣了愣,随后为他倒了茶,甚至还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和果子。

 

三日月宗近私藏和果子的事情长谷部姑且不想追究了。

 

“为什么不参加内番?”

 

三日月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喝起茶来,又指了指和果子。

 

“在下知道您目前无法接受山姥切国広,但是就这样下去浪费内番的机会,主上也会十分困扰的。希望您能为本丸考虑一下,毕竟您可曾经是一队的主要战力,主上也迫切的希望您能快速恢复到原本的水平,加入作战……”

 

“啊呀啊呀,长谷部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虽然有些无礼,但是如果您能接受山姥切国広就好了……如果……”

 

“这可不是我的错啊,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哦。”

 

“从何说起?”

 

“就在刚才。”三日月吞下一口温茶,看着长谷部,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这时的心情。“切国可是把我给撵走了呀。”

 

 

【6】

 

又是山姥切国広和三日月宗近的畑当番。两人为新种的南瓜除草。三日月躲在阴影里,看着山姥切国広将南瓜的小藤牵到插在土里的竹筷上。

 

“总觉得今天数值也不会增加吶。”

 

果不其然看到山姥切投来的“还不是因为你偷懒”的表情,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三日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过程,山姥切从来不会强求自己干活,理由不用问他也能感受到。多半是“这样的事情让仿品来做就好了”。

 

虽然他对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抱着否认的态度,但三日月不得不承认他相当喜欢看山姥切国広干活的样子;青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因为闷热主动地脱下布来,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地就像是阳光抽出的细丝。

 

不过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三日月喜欢他那样专注而认真的眼神,仿佛是无论做什么都能那样的一如既往。

 

“呐,山姥切,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山姥切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您可以先休息。”

 

虽然一直在休息就是了。山姥切正这么想的时候植物因为外力摇晃了几下,三日月不知何时从树荫下走出来蹲到了自己身边,这个距离就连眼中的新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对方嘴角带着的弧度。

 

“其实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啊,切国。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知道的吧,主上一直让我们一起畑当番的理由。”

 

“我知道。没关系,三日月先生。也让您受委屈了。”山姥切简短地回答,手中的农活完全没有停下,语气里是否带着安慰尚未明确,在三日月来看他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个悲伤的事实。三日月是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状况的。

 

“其实,切国,我不介意哦——”

 

“什么?”


“不介意从现在起和你成为恋人。”

 

好像说出了类似于告白的话——这确实就是告白没错,但三日月宗近并没有想好更加浪漫的措辞。


他等待着对方的答复,就好像对方的应允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但事实却并没有如他所想。山姥切国広手上的农活在那一瞬间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三日月宗近的眼睛。

 

“非常抱歉。”他站起身,他的表情相当认真,甚至深深的鞠了个躬。

 

“我不能和您在一起。”嘴角的弧度不见喜悲。“我也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思考别的事情。”

 

三日月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个比哭泣着的人类更加悲伤的表情,因为那表情在那一瞬间依旧在故作镇定,就连流泪的权利都失去了。

 

【7】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三日月宗近被山姥切国広拒绝了的事情很快在本丸里传开了。

 

但没有人敢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这两个人交流,审神者也很快取消了第二天他俩的内番。


当事人并没有提出抗议。

 

山姥切国広没有了内番之后回到了他喜欢的那条走廊,离畑当番的菜园非常近,从这里可以看到本丸池子里的水顺着一条小水渠往前蔓延,穿过碧绿的柳条和层层叠叠的矮灌木,任由樱树为它铺上大片的落花,头也不回地向一个离本丸很远的地方流去。

 

三日月宗近则被安排到了第二部队。练级还在继续,三日月宗近不断朝着一队的等级缓慢前进,并且在能力上依然已经超过一队的大多数成员。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

 

“说起来,在这之前三日月大人升级也相当快吧?”二队的鲶尾偶尔一次对加州清光提起曾经的事情。

 

“呃……好像是?啊,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来着。”清光随着马的颠簸摇晃了几下,却发现脑袋有些混沌,三日月曾经确实和他一起练过级,但他那时的样子竟然模糊得就连一个轮廓都无法被仔细地勾勒出来。

 

 

【8】

 

出征回来之后一晃眼便到了深夜。

 

打刀屋正在忙着为新成员腾出床铺和柜子,闹哄哄的景象里并没有山姥切国広的身影,直到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三日月宗近。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守夜的时间。

 

守夜的组队情况按照编号轮流排序,山姥切国広虽然并没有刻意被和三日月宗近安排在一起,但遇到也是迟早的事情。三日月宗近看上去并不着急,彻夜不眠对付丧神来说影响不大,此刻的他对于应付敌人也已经胸有成竹,山姥切国広的存在其实并不重要。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又出现了。

 

其实从一开始三日月宗近就能感觉到这把敌刀的与众不同。

 

他就是这样能让三日月宗近毫无道理地把他辨认出来。

 

就连三日月也没有摸清为什么在那把刀出现的一瞬间整个本丸的空间就仿佛被挤压变形了一般让人难以呼吸,心脏就那样不服从主人的意愿,失去节律地搏动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自己唯一一次和这把刀交手。双方的刀刃碰撞在一起,格外的迅速,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就能够立刻作出反应一般,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声,本丸的刀们立刻清醒过来奔赴战场,敌刀也随之从各个角落涌入。

 

这个敌人比在野外遇到的都要更加的强,可以看出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比自己远远高出许多的等级——这个敌人的攻击总是带着疯狂的色彩,仿佛自己的生命丝毫不足顾惜,他几乎不懂得躲闪,就这样正对着利刃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刺向自己的对手,仿佛生命中只有要让对方死亡这唯一一件事情。

 

那可能是三日月宗近离这个敌人最近的一次。可对方面容被遮掩着,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出的强大的灵力,以及对方由扭曲的骨骼搭起的一双早已经不成人形的手。

 

随着战斗节奏的加快,对方的攻势逐渐减弱,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终于在某一瞬间找到了破绽。

 

如果落刀的一瞬间就是终结,或许会省去日后的许多麻烦——可三日月宗近偏偏没有能够杀死这个敌人。在刀即将刺穿那个已经被白骨侵蚀了身体的时候,有另一把刀落在了他的面前,以没有丝毫犹豫的动作将他的刀刃推到了两米之后的距离。

 

让他惊讶的是作出这个攻击的人,而不是这个攻击本身。

 

消失一整夜的山姥切国広就这样站在敌刀面前,穿着一件脏乱的外套,看上去就像独自出征了一整天。

 

那是一场无声的对视,三日月宗近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山姥切国広也在短暂的目光接触之后把视线放到了地面上,他动了动嘴唇,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短短几秒之后,身后的敌刀仿佛是清醒了过来——他飞速向后跑去,逃离本丸的动作和第一天来时的夜晚一模一样,但此时毫无道理地仓皇起来。

 

随后,三日月宗近看到山姥切国広转过身,朝着敌人离开的方向不要命似地跑了过去。

 

就好像这世界上的其他东西他什么都看不见。

 

 

 

 

 

 

 

 

 

 

 

 

 

 

 

 

 

 

 

 

 

 (4)

 

【1】

 

三日月宗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山姥切国広会愿意与自己建立队友之上的关系,但是他有预感,这是必然能实现的心愿,可能是这就是天下五剑的谜之自信?哈哈哈哈……

 

但事实就是这样,除了“甚好甚好”之外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幸运。最开始为什么会被这把看上去有些阴郁的打刀吸引的理由也不算太多,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都能记得十分清楚。

 

此时正午的日光把山涧的岩石暴晒得发白,他眯起那双早已不知到底属于谁的眼睛,艰难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他发誓他从不会忘掉那个时候的事情,即使自己溺水窒息,即使失去记忆,即使化为灰烬也不急忘记的,但是——想到这里他就毫无道理地笑起来,但此时从喉咙里牵出的笑声却嘶哑而沧桑,听起来就像失去音调的野兽发出的悲鸣一样,令人不适。

 

 

【2】

 

本丸其实也有这么毒辣的阳光,只是他从来不会去仔细感觉——因为我是天下五剑嘛,所以当然需要被照料得很好。

 

刚进入本丸的那段时间里,连审神者也不一定需要放在眼里,更不提从未做过的畑当番,这就是所谓天下五剑的特权吧?快乐极了。每到下田的时候,他就会向和自己同组的青年提出“老人家需要休息,农活就拜托你了”这样无礼的要求。

 

对方却每一次都近乎毫无条件地退让。三日月一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到久而久之却逐渐开始心虚起来。青年在烈日下干活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但他从来没有向周围提出过任何要求,有的时候三日月在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忘记了还有自己存在——他准备着两人份的凉水,靠在树荫下,等着青年说“我口渴了”。

 

但青年从来不说,从下午一直工作到傍晚。

 

青年的名字又长又难记,烛台切光忠提醒了他好多次,他才勉强能够报出全名。“山姥切国広”。

 

山姥切国広一开始从不介意三日月宗近用“喂”或者“你”来称呼他,他的要求低得可怜,似乎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从不会生气,到没有人的地方小声喊一句臭老子头,其他憋在心里。

 

【3】

 

第一次看到山姥切国広脱下布依旧是在畑当番,一个烈日当空的下午。

 

汗水顺着青年的鼻尖往下滴,他顺手脱下了兜帽,金发就那样突兀地闯进了三日月宗近的视线。

 

“诶——!?你老爱说自己丑,这不是挺漂亮吗。”三日月凑过去对山姥切国広说道。正蹲着拔草的山姥切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因此跌坐下去;随后他噌地站起来,慌忙地后退几步,使劲拉上兜帽,把自己的头发再一次严严实实地遮了进去。

三日月第一次看到青年如此慌乱的样子。

被赞美漂亮是三日月经历过的,最为平常的一件事情了,对她来说“美丽,漂亮,尊贵”这样的形容无足轻重。

他这才知道这样的词语,原来能够激起山姥切国広如此的反映。可这个词语又是那么地接近,甚至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事实。

 

【2】

 

“你们知道吗,我看到山姥切脱下兜帽的样子了,真挺好看的呀,和外面脏兮兮的完全不一样。你们见过吗?。”三日月宗近和本丸的其他太刀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一片鄙视。

 

“你的反应是有多慢啊——”鹤丸国永把手放在后脑上上懒洋洋地回答“我们早就看见过了。说起来你也到本丸快两周了吧?就连总队长脱下被单的样子都没见过?你到底是多不注意周围啊,太可怜了吧哈哈哈……”

 

显然刚才三日月惊讶兴奋的表情,让鹤丸觉得很同情。

 

“真是意外。”一期一振忍俊不禁,“还以为您早就见过了。总队长经常会脱下兜帽,只是您没注意看吧,三日月大人?还在为本丸的闲杂事务而感到不满,所以因此不关心吗?”

 

“去澡堂有的时候还能遇到不穿衣服的呢。”鹤丸国永显然忘记了三日月宗近好歹也是天下五剑的事实。“前辈我下次带你去看哈。”

鹤丸自顾自吹起牛皮,回头看到三日月鼻血稀里哗啦流到中伤倒地不起。

 

【3】

 

“什么?你要让主上答应让山姥切和你链结!?别开玩笑了,主上会刀解你的!”

 

“为什么?我可是天下五剑啊。”三日月宗近一本正经地回答,“主上一定会答应的。”

 

“等等三日月大人,山姥切队长可是主上最喜欢的刀,您可别去打扰主上,这样——”这个行为太小儿科了,请不要去讨骂好吗?一期一振本想这么说,虽然三日月宗近看起来格外认真的样子。本丸可不是按照刀的稀有程度和品种来判断其价值的地方。

 

“而且你为什么非得和他链结不可呀?”

 

“因为我喜欢那孩子啊,他看上去很不错。喜欢的话难道不该链结吗?”

 

哇这是老年人的爱啊。简单粗暴。鹤丸国永心想。

 

“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喜欢可是人类的情感呐。”

 “嗯,喜欢就是想链结吧。我只和可爱的孩子链结。”

 

“得了吧,就你啊——你真的懂吗?链结了之后你可就再也不能看见山姥切国広了。”

 

三日月宗近安静了一会儿。

 

“而且,你看,我和一期一振也很可爱啊,你想和我们链结吗?”鹤丸拍拍自己。

 

“……”

 

“……”

 

“对不起,我错了,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

 

【4】

 

爱是不能单纯发电的,也不是用来当饭吃的。后来三日月宗近才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还有名为恋爱的事情。

 

在他还没有彻底给所谓喜欢下一个定义的时候已经开始先一步地行动了起来。

 

山姥切国広因此经常看到三日月宗近一脸过分灿烂的笑容地向他走来,在一开始还不明就里的时候他会一脸疑惑地打招呼回应。可其结果是,往往他话未说完,对方便一把抓起他的手或是毫不客气地揽过他的肩膀,或是去喝茶或是瞒着主上偷偷去集市玩,偶尔会从房间里摸出一些点心。

 

问起这些点心是哪里来的的时候,他总是理直气壮地回答“厨房里拿的。”并且贴心地表示“只和你共享。”

 

就连畑当番的时候三日月也活络了起来,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拔错杂草或是摘错瓜果。


山姥切国広也忘了是哪天开始这个人开始叫自己切国。

 

“不介意爷爷这么叫你吧?这样听起来不会重名而且很适合你。”

 

说起来名字的问题确实是山姥切国広一直揪心着的问题。无论是被成为“山姥切”还是“国広”都会产生歧义,切国无疑是个相当合适的称呼——但最后却心照不宣地成为了三日月宗近一个人才能喊的称呼。

 

【5】

 

原来在幸福的时候,自己从未想过自己有多开心。后悔也来不及。三日月宗近直到现在都没有理解的一个问题是——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想在一起?想要共享?想被照顾?还是——

 

此刻孤身一人的山涧里他突然犹豫起死亡是不是更适合此刻的自己。但青年的脸突然又在脑海内一闪而过。他想起夜袭那天夜里,他用碧绿色的眼睛看着黑夜中的那个自己——不解,悲伤,或者是绝望,他无法仔细斟酌,甚至一秒都不能多想,因为越想越觉得无法呼吸,就像阳光此刻从皮肤一直灼烧到了心脏里。

 


他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面对自己接连不断的邀请,山姥切国広有时候会表现得十分困扰。三日月宗近想起山姥切困扰起来会想把完扣到自己脸上,但看了看桌边的人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放下饭碗,也有的时候他会加快脚步想甩掉自己,却不料反而撞了个满怀,最后像受惊了的动物一样不知道该躲去哪里。

 

但即使如此这个青年还是会为自己倒茶,会无可奈何地违背主上的命令满足自己的任性,会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在手入室外彻夜不眠,会在出阵时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跟前——挡下能力尚且不足时,自己无法挡下的攻击。

 

这样仔细想来,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为山姥切国広做过。

 一直是这个人在着照顾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就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被强行从这个让身边带走了。


噢难怪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三日月了解了。爱是嫉妒。

 

 

【5】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距离今天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到底是不是恋人,许多时候就连人类都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更别说刀剑了。其实本丸的许多年轻刀人都不擅长与三日月相处,山姥切国広算是一个相当特殊的例外。

 

三日月喜欢黏着山姥切,而在一起时似乎总是山姥切国広护着三日月宗近,甚至有了三日月耍起性子的时候只要山姥切摸摸脑袋就能快速治愈的传闻。所以山姥切国広和三日月在出征时走在一起,无论从实力还是性格,大家都十分放心。

 

差错却没有办法避免。

 

三日月宗近和山姥切国広在厚槛山的深处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络,刚刚击败检非违使的两人早都已经负伤——三日月宗近贯穿了的腰还在渗血,山姥切的斗篷染成了红色,所经之处皆是斑驳的血迹。

 

“要不要休息一会?”山姥切国広在试着把三日月背起来,但因为身高差距的缘故所以十分艰难,行进越发困难。

 “但是就这样在这里休息十分危险。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就糟糕了。”

 

“其实我很重的吧?抱歉啊,其实你的点心好几次都是我偷的。但是不都是我,鹤丸可能也偷过吧……”

“唉,本丸里只有你不喜欢告状,以后要是还有人偷你东西,最好还是告诉审——”

 

“这个时候还是别开玩笑了。”

 

“嗯,抱歉。”

 

三日月把头埋进山姥切国広的肩膀里,看起来是撒娇似的动作但实际上山姥切也感觉到了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伤口开裂得十分严重,四周的枝桠上都能看到不小心沾上的鲜血。

 

山姥切国広停下脚步。从这个地方按原路回到本丸的话,还有极长的一段距离,以这样的身体三日月宗近根本无法前进。

 

“对了,切国。我知道一个近路。”

 

“呃?近路?”

 

“厚槛山可是我的老家哦。”

 

“你是被锻出来的吧?”

 

“啊哈哈哈……好像是诶,我忘了。”三日月笑着的时候好像内脏也跟着一并抽痛起来“不过我确实知道哦。是之前偷懒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审神者结界的空隙。”

 

“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有哦。”三日月点点头,将手指在唇边抵了抵。山姥切国広安静下来。

 

“听见了吗?水声。”

 

“嗯……”这里确实可以听到不小的水声,听起来比河流之类的东西更加嘈杂,依稀记得是瀑布。


但这水声源头的方向并不在山姥切国広所熟悉的地图范围内,应该是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本丸小溪的下游是河水,随后就是厚槛山的瀑布,没想到吧?如果从瀑布那里找到平坡然后上去,掩着河滩向前,就能从结界的空隙找到本丸,然后回到畑当番的菜园子。”

 

实际上,他的话并没有错,只是错在他们不该选择去一个地图没有标注过的区域。

无论过多久三日月宗近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形,可能是因为他的意识本身就模糊不清了。

 

他的记忆力只有这样的片段——已经抵达瀑布附近的他们遇到了敌人,他因此失足坠入深不见底的河水里。每次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溺水,意识有些恍惚之外,脑膜里还有嗡嗡作响的声音。

 

他唯独记得的只有失去意识前,山姥切国広发出的一声高喊“三日月——”

 

那时候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连说一声“我在这里”都做不到。

 

【6】

 

醒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天空中挂着一轮残月,被乌云包裹得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倒影。他身受重伤,被浸泡在河水里,下游的河水不知漂流了多久,直到撞到岩石,又迷迷糊糊地在河滩边昏迷了两天。

 

得快点回到本丸才行。这是他脑内的唯一一个反应。

 

由于瀑布太危险的缘故,他还是选择了正门。

 

他坚信山姥切国広还在等他,即使脚步都无法平稳地迈进,他还是支撑着周围的碎石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猛烈的摇晃了几下,随后就像是坏了的万花筒一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伤口呢?他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腰,竟发发现那里只剩下了一片森森的肋骨,不知是不是因为付丧神体质的缘故,就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用手支撑着四周的树枝面前前进,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内部灼烧,就想要把胸腔撕裂一般。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是不是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回到本丸——在他的手支撑着本丸门廊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想来都觉得十分可笑。躺在烈日下的三日月宗近闭起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融化之后消失不见。

 

大家说不定正在焦急地寻找我,见到我一定会很惊讶吧。

 

切国或许正在等我,一定不能让他担心才行啊。

 

就这样,将本丸的门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看到了三日月宗近。

 

 

和他一模一样却不是同一人的三日月宗近,他和山姥切国広简短地说了什么,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而山姥切国広就那样在他身后呆呆地望着他。

 

那个三日月宗近转身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到山姥切国広。


金发的青年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在距离袖摆仅半厘米的地方弯曲了手指,手腕停顿在了空气中,随后缓缓地落了下去。

 

我在这里啊——那个怎么可能是我。三日月推开门。他想大声喊出来,却发现一股极强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禁锢在了原地,原本就带着伤口的他几乎要因为结界的冲击而无法站稳脚跟。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托着近乎残破的身体回到河边,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那个自己,夜空般的眼眸中有着赤红色的新月——并且在不断扩大着。

 

 

【7】

 

原来这就是堕化。

看来我是真的变丑了。

那天夜里他看着水中的倒影,觉得可笑极了。

 

只要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就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什么在变形,扭曲,三日月的呼吸在变得困难,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原本擦伤的地方的皮肤正在被侵蚀,逐渐地只留下一片骨骼,包裹肮脏的心脏。他闭起眼睛想起敌刀的样子,心想着几天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我回不去了吗?他就这样一遍遍地提问自己,曾经的天下五剑正在逐渐地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此时此刻的三日月只觉得自己的盔甲正在被剥离开来,马上就要碎裂在这片没有温度的水边。

 

“切国啊——”他对着空中的新月伸出手,明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触摸到。“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嫉妒。


瞳孔中的赤红色不断地蔓延,他脑海内的意识越发模糊不清。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恶毒的思路已经占满了他的脑海。明知道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还是觉得有非得做下去的必要。

 

原来这就是不被需要的感觉。他依旧在笑,就像是忘记了怎么把这个怪异的弧度给扯下来。天下五剑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刀。

 一把新刀就能让你们如你所愿了吗?审神者的决定让他在那一瞬间萌生了杀意。

 

那个三日月宗近为什么代替自己出现在本丸。他有什么资格?

 

 

【8】

 

三日月宗近喜欢山姥切国広战斗时认真的眼神,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厌。无论那个眼神出现在何时何地,即使是对着自己,他也能因此义无反顾地微笑起来。

 

阳光愈发剧烈了,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大概是被烤干了,就连鲜血也不再渗出了,石头上的废血已经结成了一片突兀的黑色。

 

他伸出手让阳光漏过指缝,心里为自己默数着黑夜的倒计时,草丛那边突然传来了响声,他赶紧转过身隐蔽起来。一只獾从匆匆掠过,他松了口气,又重新瘫倒到了地上。

 

他是一把被本丸抛弃了的三日月宗近。几周前他还在诅咒着本丸的消亡,却发现自己自始至终无法伤害那个金发的青年,那座本丸一分一毫。

 

因此无论多少次想起那个夜晚青年接下自己刀刃的样子,他都能像是突然被浸入冰水中一般感到近乎浑身麻痹。

 

那天夜里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可笑的太刀就站在金发青年的身后,金发的青年站在他的跟前,他的动作就和相处一年来那千百次的守护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对象不再是自己。

 

他逃走了。

 

其实在决定攻击那把三日月宗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丑陋的心脏像被车轱辘碾碎的苹果那样,碎得稀里哗啦,一地恶臭的汁水。

 

他不是我啊。他本可以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却完全无法发出声响。他很快意识到,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事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承认,天下五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缄默不语,看着倒影中怪异的自己。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要我变成这个样子呢?

 

但是,这样气急败坏地攻击曾经的本丸,退化成一把没有脑袋的敌刀,只知道发出难听声音的敌刀——如果山姥切国広知道了又会怎样?

他不安地捏住了刀柄,力量却又逐渐消逝。

这样无药可救的刀,他还会选择去保护吗?果然还是杀掉比较好吧。三日月宗近此刻闭上眼睛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期待着就这样静静地堕落,不让任何人知道,就像他真的死去了一样。

 

只是偶尔还是会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轻易地被代替。不甘心山姥切国広此时正和另一把三日月宗近在一起。

 

他的样子随着愤怒的流逝不断变形,悲伤和委屈填补了这之中的间隙,到头来他还是无法改变这一宿命——伤口还在不断地扩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世间的存在感越来越微弱,马上就要被抽离出去。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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