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能拉】■■■■

*自嗨拉郎 

*都是瞎编

*拉普兰德 x 能天使


【1】

 

被大雪模糊过的最后一具尸体像雕塑一样落入雪中,温热的血直到几分钟之后才从风衣的后面渗出到雪地里。举着武器的叙拉古杀手立在尸体堆起的堡垒中央,重力使得周遭的一切像馅饼那样割裂开来,直到一串笑声被吞没在了隆隆的雪崩声中。

AM 3:00,夜空清澈如洗,深远、安静且迷人,如同绞肉机的战场在叮当一声轻响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那是拉普兰德的剑落地的声音。

 

罗德岛花了半天时间在雪山半山腰上找到了拉普兰德。杀手小姐被发现时,与她制造的尸体躺在一起,肉体乃至骨骼都像玻璃器皿那样碎了一地,以至于医疗干员确认再三,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她还有呼吸。”

 

神奇。德克萨斯掐灭了烟头,关掉了无线电。

“情况如何?”拉特兰人煮着咖啡,漫不经心地问道。

“罗德岛的人都活着,最后一个也找着了。”

德克萨斯没有说出那最后一人的名字。她们对了一下眼神,能天使大概就知道那是谁了。

 

 

***

 

能天使是企鹅物流派来探望拉普兰德的代表。

凡是扯上拉普兰德的事情,怎么想也不会派出德克萨斯,道理大家都懂,只有拉普兰德不理解。拉普兰德小姐对于拉特兰人的到来表现得兴致缺缺,能天使能够隔着走廊听见这位鲁珀人二号的叫喊。不同于一号,二号总不那么合群,是狼的同时也热爱张牙舞爪。

“德克萨斯人呢?”

“我杀了一百四十四个人,德克萨斯做得到吗?”

 

能天使捧着苹果派,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门进去。角落里调香师和末药投来怜悯的眼神。“是啊是啊,好厉害呀,超崇拜你呢!”能天使把苹果派放在重伤患床边,用足以盖过拉普兰德的声音说道。派烤得卖相很差,边缘一块扭曲的焦黄,馅儿从侧面像脑浆一样流出来。

 

天使小姐也不管人爱不爱吃,她大概想堵住鲁珀二号的嘴,粗糙地切了一块,怼到拉普兰德鼻子前边。这里大概也只有能天使有勇气和拉普兰德这样说话,伸到拉普兰德眼前的手指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随地都有被咬掉的风险。拉普兰德不说话,能天使只能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德克阿斯她躲在纸箱里面瑟瑟发抖,所以只好我来咯。

 

坏话拉普兰德不听,好话倒是都相信,眼前的鲁珀人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笑声。她没有张嘴,把食物夺到手上,一整个塞进了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满意的声响。 

“德克萨斯还要躲在朋友背后多久?”

“不过也好啊,德克萨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啦。灯泡,德克萨斯每天就吃这样的饲料?挺难吃的嘛。”

调香师从窗户那边把脑袋探进来,让拉普兰德把嘴巴闭上。

 

 

【2】

 

拉普兰德曾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曾经联络过一次德克萨斯。这是仪器监测到的。

“你还记得拉普兰德当时说了什么吗?”博士问德克萨斯。这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干员摇摇头。她茫然地与博士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吐出一串烟圈。“啊。哈。哈。我要去大开杀戒啦,德克萨斯做得到吗?诸如此类的吧。那头很嘈杂,我听不清楚。” 

德克萨斯不为所动,拉普兰德情比金坚,牢不可摧,挑衅,嘲讽,坟头起舞,一气呵成,德克萨斯一概不搭理,拉普兰德公事公办雷打不动,倒不如说她是有点乐在其中。杀戮与鲁珀人紧紧捆绑,德克萨斯为干柴打出一条冷色的火花。

 “这样啊……想想也是。”博士笑笑。拉普兰德歼灭了一整支队伍,尸体碎片七零八落,连个俘虏都没有剩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队伍的领导者是谁,到底有没有人逃走,她伤得太重,完全记不清了。你知道,雪崩之后……”

“我们的线索中断了。”

博士叹了口气。“如果她最近还有对你说过什么胡话,记得告诉我们。”

“我明白了。”

 

拉普兰德那样的作战方式,受伤也是自讨没趣。疯子小姐不怕疼不怕累,从战场的血腥味里汲取无限快意,杀戮代替了卷烟代替了吗啡,随时随地享用这种爆发式的狂欢。

德克萨斯在椅子上。她兴致缺缺,看着博士离开屋子,她靠在椅子上,神色麻木地盯着天花板。拉普兰德单破了罗德岛的小记录,没有赞美没有锦旗,医疗兵见了她就绕道走。

 德克萨斯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你真不记得拉普兰德说了什么了?确实不记得具体的了。记得又怎么样呢?她每次都说同样的话,谁会特意去记?


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熟练地拧灭烟头。


名为德克萨斯心里有个魔障,过去无法以任何形式在人的一生中被涂抹干净,在企鹅物流无法入眠的无数个深夜,以一些古怪而扭曲的形式在脑海中浮现,拉普兰德正在加速这一切的重演。

德克萨斯的过去有太多的内涵,是逃亡,是有着血腥味的战场,是过期的食物,是尸体口袋里的钱包,是布满污垢的行李,也是把卷烟塞进嘴里麻痹自己的少女——梦境的终点里有人抬起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说道“这样的事情你做得到吗?”

 


你做得到吗?

 



能天使听到拉普兰德的名字,并非在罗德岛的再会。多年前,她和德克萨斯在车里挤同一张有破烂棉絮味的床,她德克萨斯的梦里听到这个名字。 


而大概连续一个星期之后,就连拉普兰德也不再问德克萨斯的事情了。她可能终于发现德克萨斯不会来,而能天使只是来负责和稀泥而已。

天使再出现的时候,发现拉普兰德开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见到能天使就装聋作哑。能天使站在床边,瞅着她像一台坏掉的老收音机,重播“德克萨斯德克萨斯”这样聒噪的声音。

 

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不同。她好失无可失,什么也不介意,即使这里是罗德岛而不是叙拉古,古老的,杀手的灵魂仍像野草那样四处扎根。

“拉普兰德小姐……您这样德克萨斯会很困扰……”

“你是谁?”

拉普兰德抬了抬眉毛,伸手去揪床边冒出来的一对黄色耳朵。小动物似女孩儿灵巧地躲,拉普兰德看到从病床边上露出一双温润无害的红色眼睛。

“啊,这是空。空是德克萨斯的朋友。和空搞好关系就能更了解德克萨斯。两位要不要聊聊天?”

“朋友?”拉普兰德眨眨眼。

女孩儿看与仿佛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来自不同星球,拉普兰德像看面包一样看着她——她的视线围着假鲁珀来扫动,半晌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来。哦,好一个朋友。好好的朋友啊。

 金发少女身子僵硬,向后退了一步,她向能天使表示了立场鲜明的抗拒——啊……都说不该是我啦。我不太擅长应付拉普兰德小姐的……



能天使后来意识到,或许这会儿带空来调节气氛是个相当错误的决定。不是所有鲁珀人都爱甜食,也不是所有鲁珀人都喜欢听歌吧?

“德克萨斯的朋友真意思。”拉普兰德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她的口气像是在朗诵一本冷笑话选集。白狼靠近白色的床褥里闭上眼睛,好像整个人都与垫子融为一体。

实际上能天使不是白来的。她连烤了一个星期的苹果派。这是个高明的迂回战术,虽然点心做得越来越不走心。如今她的手里提着第八个苹果派,光提在手里就有一股焦糊味,拉普兰德的狗鼻子或许早就闻出来了。但是她不提。对方也不说。 


今天早晨不是个好天。能天使一大早就听见屋外窸窣作响,探出头一看,才发现德克萨斯居然已经披上外套,出门去了。悄悄一个人出远门的鲁珀人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去龙门一趟,可是能天使却看见了,她手里捧着的却一个在角落里搁置已久的包裹——那个一是寄到叙拉古的包裹。

 


天使对于那鲁珀那个女孩儿的了解始于初见。

她被老板带来的那天浑身狼狈。灰扑扑的衣服里露出一截惨白的胳膊,胳膊的主人树枝一样纤瘦,却有一双富有特点的灰蓝色眼睛。她像是被击碎的陨石,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

 “拉普兰德啊,你想不想聊聊天?德克萨斯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呗。”


 

拉普兰德是德克萨斯与能天使之间的空缺。她生长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是解不开的心结,是彗星降临的诅咒,却与德克萨斯在生活乃至作战方式之间都有一种诡异的联系。能天使不清楚这是不是每一个鲁珀族人的特点。

纵使平日里的表现千差万别,但是在战场上却有着异曲同工的野蛮之处,不计后果的砍杀与毫无章法的轨迹,刻在骨子里的冷酷只在这一瞬间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狼一种群居的,食肉动物。天使与世隔绝,总想要知道答案。 



她说完,看见拉普兰德睁大了那双异曲同工的灰色眼睛。

“哦?”针对提问,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杀手眯起眼来,她好像差点忘了能天使可是德克萨斯挂名的好友。一个狡黠的笑容在脸上浮现——朋友。

好朋友。

朋友想要了解朋友?

很好很好,友情至高无上,朋友万岁。

拉普兰德的关键词像泡泡糖在口中咀嚼,粘稠又无害。朋友二字像个巨大的泡泡,从她口中吹出就变了形,轻飘飘又脏兮兮,充满恶意糊到人的脸上。


拉特兰人凑近过去。在此之前,她甚至近到都未曾以这样的距离看到过德克萨斯的眼睛。拉普兰德雪白的睫毛与瞳孔深处一片冰冷的颜色如同遥远的雪原,却有一股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

 

“——我骗你呢。”


 

能天使躲闪过后看到眼前一束银光闪过。她错愕不已,眨眨眼,居然真的见到这令人捉摸不透的叙拉古疯子竟真的从被窝里掏出一把剑来。

耳边这病人的笑声又恢复了常态,发出异于常人的快乐笑声,又在几秒种后戛然而止,告诉天使小姐“你好像是还不错嘛!”

 

我可能不该这样招惹她——能天使有点后悔,由于突然被肯定了,喜怒参半。眼下显然不应当束手就擒,沉吟片刻,她果不其然又见拉普兰德开始了像疯子一样的喃喃自语——这才是德克萨斯的朋友。德克萨斯的朋友真有趣啊!

——来吧,既然你也有需要,那让我们一起更加了解德克萨斯一点,怎么样?

 

 

 

拉普兰德的被窝如同小叮当的巨大口袋。

能填眼睁睁看着拉普兰德居然又从被窝里掏出一把铳来抛给了她,也不知道在那儿藏了多久。她下意识地接下武器,意识到了自己挑衅拉普兰德的过错,眼前的玻璃瓶子和日光灯噼里啪啦砸落下来,老天的告诫再也不管用——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再也不和禁欲的疯子说话了。

 

能天使侧过身,刀刃哐当一声砸在她的武器上,震得人手臂发麻。它咧了咧嘴,无辜地嚷嚷起来“喂,你好意思吗?你这是欺负狙击手!拉普兰德你要不要脸?”

拉普兰德不搭理,她便只好无奈地笑,却并没有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而慌乱,只是忽然重心下移,在拉普兰德一脸错愕的目光中,从外套内侧抽出一把常用的武器。三生枪响传来,三发子弹冲着白狼的脑袋蹿去,迫使她不得已趴到地上,侧身翻回了攻击距离之外的地方。

 

“你怎么给人探病还带着武器?挺周到的。”

“你怎么住院还被窝里藏枪?”能天使耸耸肩膀,见拉普兰德一脚踢翻了床板,躲在后面迎击。鹅毛枕头被一排子弹打穿,天使的视线里散下了大片的羽毛。

 

“那我刚才问你的事情是要怎么办呢?是赢了你的奖励吗?”

“我没那么小气,如果你被我打死了,我也会把你想知道的秘密写在墓志铭上的。”

 

 

 

【5】

 

德克萨斯总十分专注,却又始终存在一切不起眼的小东西令她分神。这不至于让她发生车祸,但却能让她用烟头烫到自己的胳膊。“啊……!”偏离了烟灰缸两厘米的烟头落在皮肤上,疼痛使她清醒了半分。

 

她在车里醒来,此时已经是凌晨,冰冷的空气钻入车型,空调发出突突的声音,却再也吹不出半点儿热气。空的歌声在睡着的时候循环了无数遍,此时居然听得有些麻木了。她按下关机键,四周在一瞬间忽然陷入了死寂。

 

寄往叙拉古的包裹就在后座。它已经在企鹅物流的角落里被放置许久,据说此包裹在许多年前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企鹅物流的分部门口,用胶带封住了开口,附上了足够的运送费用,却偏偏没有署名,包裹上的联络方式也已经注销了。

 

德克萨斯却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她认识包裹上的联络方式,认识那个字迹。

 

 

【6】

 

房间太小,拉普兰德试图逼近却没有太多躲避子弹的空隙,两人的距离始终被控制在一个危险的距离,周围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拉普兰德用第六感战斗,用四肢以外的东西来操控死亡,完全沉浸其中之时好像浑身的矿石都燃烧得劈啪作响。能天使不知道她的战场,这会儿只能顺着刀刃的光亮拉开距离,只是模糊间又看到了德克萨斯的影子,忽然,她听到了叮当一声轻响——这是刀子落地的声音。

 

拉普兰德竟然一个反手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天使小姐猝不及防,被一把扑过来的鲁珀人摁到了地上,手里的铳哐当落地。鲁珀盘踞在她的身上,高傲地俯视着被力量摁住的天使小姐,手心里的脉搏使人沸腾不已——终于抓到你啦,德克萨斯的朋友,那我们先从哪里开始了解呢?


能天使对天发誓,若是再给她一个机会,打死也不给拉普兰德探病了。她眯起眼,她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跟着拉普兰德露出一个敬业又阳光笑脸来。鲁珀人才发现,一把冷冰冰的铳不知何时对准了她的心脏“我们天使都有八把铳哦。”

她俩愕然对视,顷刻之间又爆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笑声来。

 


“我以为敌人入侵了?你们疯了啊!?”

“你们在干什么啊?快住手!”

门外,门数十名举着武器的干员的惊呼。

 

“啊呀完了!” 

能天使迅速恢复神智。慌忙推搡这正坐在她身上的拉普兰德小姐,只听见鲁珀二号发出一声响亮的惨叫——伤员又骨折了。

 

 

【7】

 

“博士现在有事情外出了,你们可千万别处什么乱子,给我呆在这里反省。”

 能天使和拉普兰德一人一个床位。拉普兰德的左胳膊再度粉碎性骨折,像大闸蟹一样被吊在床侧,几位医疗贴心地给她打了几个死结。

“拉普兰德,感觉好些了吗?这次就算扯平啦,以后我们不要打架了。”能天使的绷带包着崴了的脚,尝试探过身子对拉普兰德说道。“对啦,德克萨斯最近很奇怪,你知道吗?她的事情你就和我说说呗。”

 

“呵呵,你不用特地这样和我说话,圆灯泡。”

 

一阵诡异的沉默。就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拉普兰德你这人真的很糟糕。快说说德克萨斯的事儿,不然我要开枪了。”能天使的灯泡骤亮,露出她阳光活泼的营业笑容。

“你的枪已经被全部没收了。”拉普兰德舒服地眯起眼,轻快地吹起了口哨。她被绷带吊起来的胳膊一晃一晃“没有杀了你真令人惋惜。看在你让人挺愉快的份上,我姑且承认你是德克萨斯的朋友吧。

“呵呵呵呵,谢谢夸奖。”

“不客气。”

空气充满了笑声,其乐融融一派和谐。两边的床板都在咯吱作响。

 

 “所以德克萨斯到底怎么了?她今天早晨拿着放了很久的叙拉古的包裹出门去了。我有点担心。”

“包裹?寄到叙拉古?”拉普兰德一怔,随即又话锋一转“担心?”

她一下子安静了,过了一会儿才用半带惊讶的语调吐出这两个字。担心二字好像对于拉普兰德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词——能天使见她的脸上竟然真冒出了小孩子一样的困惑来。 

鲁珀人用灰色的瞳孔凝视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又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担心——这仿佛这是一句陌生的拉特兰咒语。而这个拉特兰魔法正被施在德克萨斯身上。

 

“担心你们的过家家游戏受到影响吗?”

“担心是因为我是她的朋友。”能天使认真地将这个词语重复了一遍,在句末加了中音。

“昨天听到博士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事情。你每一次提醒德克萨斯过去的事情,她就会很难受,你知道吗?”

 

拉普兰德没有正面回答。她就刚才的问题若有所思,她轻轻哼着歌,好像正在享受能天使这个认真的提问。

天使的困惑使人快乐。

 

 

【8】

 

德克萨斯的车前逐渐浮现出了微亮的天空。从遥远的地方,一束橙色的光芒逐渐在漆黑色的幕布上晕染开来。马上就会破晓。

她的车子穿过荒野,逐渐驶入败破不堪的城郊。拖着枯瘦的身体四处逃窜,过着颠沛流离生活的居民,倒塌的矮墙里生出的杂草,从未见过的景象之中却始终带着熟悉的色彩。

 

“总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有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但她知道这不是现在。

她将自己所背负的命运作为生命终结之时所要履行的义务,她深知无法逃脱,可是早些时候她认为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现在却不是这样了。

彼时她还是在叙拉古流亡的少女,此时她已是企鹅物流的成员,代号名为德克萨斯的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她有了守护的东西。

“你被你那些所谓重要的人拖累了。”

 

“狼有的是队友,狼没有朋友。”

那时拉普兰德曾在一片昏暗之中如此说道。

她所说的话如同魔咒,贯彻于被复仇萦绕的过去,却在悬崖边缘越探越深。有一天,那个与她一起复仇的人也消失了。她没有找到拉普兰德的尸体,一夜之间又变成了一个人。

踏上复仇之路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复仇起点的那一夜,她看到血蔓延台阶,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喊。在灾祸即将降临之时,曾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鲁珀人带走了她。她与德克萨斯一样,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伤口和伤痕累累的信物。

 

哈,但是又有谁会料到,多年以后,这样的自己也会被神拯救呢?

 

多年之后的德克萨斯的周围逐渐浮现出了温暖的光,自那以后又有了温柔的歌声,有了守护她的盾牌,有了信她的导师,她在轰隆隆的引擎声中也能沉沉坠入梦乡——而在这净化过后的梦境之中,黑巷里蹿行的黑鼠消失了,没有了潮湿坚硬的地窖融化了,劣质的火药味也逐渐散去了。

 

朋友——德克萨斯有了朋友。她冷静地思考着生命的每一部分,分给那些一同分担着任务的伙伴——她可从没想过这样的幸运降临,她这样的人竟被救赎了,被一个天使救赎了,她被晨曦所笼罩。


突然回过神来突然看到满身泥泞的拉普兰德。

 

她从未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拉普兰德还在那里——还在黑鼠窜性的小巷里,在地窖里,带着一身的火药味朝她微笑。

 

“啊——你,莫非是德克萨斯吗?”

 

啊,是,那是一年冬天发生的事情了。阔别数年的旧识,再度重逢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那模糊是人影呼出一口灰扑扑的冷气,从尸体堆砌的堡垒之中,探出了刚刚经过鲜血洗礼的身体。

被打落的矿石在风中劈啪作响。

 

呼唤她名字的人叫作拉普兰德——阔别多年的旧时,源石颗粒检测异常,已经变成了感染者。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已经很久没有默念过这个名字了。

她在凌晨的冷风里眯起冻得干涩的双眼。

或许在那黝黑的骨髓里,在她那肮脏的灵魂深处,她仍是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在小巷里试图用卷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9】

 

“你对那个叙拉古寄出来的包裹没有印象吗?这难道不是你偷偷寄给她的,为了恢复对过去的执著之类的吗?是不是你威胁她了?”

“我不知。但我想你会是个好作家。”

拉普兰德咬着绷带的一头,熟练地为自己包扎,将胳膊吊起来,用绷带悬在肩膀下方。能天使把床单绑在一起,搓成麻绳的形状。她使劲扯了几下,点点头,确认它足够坚固。

“我先下去,然后托着你,不要发出声音,不然咱们就完了。”能天使扒在窗沿,露出半个身子,头顶的灯泡闪闪发亮。

“你托我?”

“如果你把脊椎骨都摔骨折了,我可不会救你的。”

 

能天使联络了空,德克萨斯到目前杳无音讯。她们尚且不知道德克萨斯带走了叙拉古包裹的事情。能天使心里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她本打算从拉普兰德这里问出一些线索之后出去找德克萨斯,但是现在看来真是得不偿失。

从这个鲁珀二号嘴巴里,不仅套不出任何线索,还变成了一只很难对付的拖油怪物——怪物断了一只胳膊,但却没有乖顺多少,好像断了的胳膊不是自己的,一听到德克萨斯去了叙拉古,兴奋得不行。

 

能天使抬起头,月光皎洁。她冲着窗户口的拉普兰德比了个手势。伤员扶着单手扶着床单慢慢下滑,好在臂力足够,倒比想象的轻松一些。拉特兰人叹了口气,在下边无奈地伸出手来,托着拉普兰德。

鲁珀人看似比她高大一些,体重却很轻很轻。她白色的长发倒是比本人乖顺,整整齐齐一排白色垂在能天使眼前,弄得人鼻尖发痒。

 

她俩趁着夜色摸黑溜进了车库,发动了企鹅物流的备用车。

 

“如果去到了叙拉古德克萨斯会去哪里,你有想法吗?”能天使摇下车窗,夜里的冷风灌进车里,吹得人精神抖擞。自己突然变成了驾驶,而副驾驶变成了拉普兰德,这叫人感到不习惯。而拉普兰德缩了缩脖子,把胳膊伸在风衣里,“有可能的地方都去转转如果?”她说道,能天使正欲反驳,又听她突然变了主意“总之先到叙拉古吧!她会去做什么呢?她就该这样才是啊,复仇应当牢记在心——”

 

“你知道这里距离叙拉古几公里吗?外头到处是整合运动,她这样一个人出去真的很危险。”能天使打断拉普兰德。但车却已经向着拉普兰德所述的方向行驶。一串发黑的企鹅物流平安符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

能天使斜过眼睛,发现拉普兰德一言不发,摸出一袋装饰饼干,放到拉普兰德手里。

 

她用余光瞥见鲁珀二号困惑地看着这种新奇的食物。伤员艰难地单手拆开了包装放在腿上,用两根手指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根来举到眼前对着月光观察,竟露了困惑的神情。

“你没有吃过这个吗?”

“没见过。”

拉普兰德回答,她像举着饼干,在戳刺空气,好像拿到了魔法棒。半晌,又突然悟道“哦,想起来了。上次好像见到谁在吃来着。”


“当然德克萨斯啊!你不知道德克萨斯每天都吃吗?”

能天使大为震惊,她本以为是个人都得知道德克萨斯每天吃一公斤pocky的事情。

“你居然连德克萨斯爱吃pocky都不知道吗!?”她不小心按到喇叭。车子发出一声难听的噪音。 

“不知道。”鲁珀二号皱皱鼻子。虽然脑袋有点不正常,但是为人倒是极其诚实“这个叫pocky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问得一脸认真。 

纤瘦的身材使拉普兰德可以轻松地盘腿坐在副驾驶上,她舒服地弓起身子,把饼干塞进嘴里,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喜欢的食物,音乐,电影,歌手,衣服,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急转弯,原处破败的旧城已经逐渐进入视野。遥远的叙拉古旧城被杂乱的灯光包裹起来,笼罩在一片糜烂而腐朽的气息之中。离别之后的德克萨斯驾着物流车缓慢前行,拉普兰德如影随形,她像在车边狂奔,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并不在那儿,她一直在原地,从矮丘上瞭望。

天使对于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的关系感到愈发难以理解了。

 

“你们这算哪门子——”

朋友。能天使本想说出这个词。她在后视镜里看到拉普兰的冰冷的侧脸,不知为何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车里顿时鸦雀无声。

拉普兰德确实从来没有把“朋友”二字用在自己身上过。拉特兰人朋友成群,五湖四海皆为兄弟,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拉普兰德正认真地看着她。

 

“我认识的德克萨斯可不在乎这些过家家用的东西。相比复仇而言,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只会使人分心罢了。” 

“好吧——”能天使突然握紧了方向盘。“别作声,有人——”

 

拉普兰德和能天使从地上坐起来,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俩同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准备跳车。”她快速踩下油门,一把拉住拉普兰德,从副驾驶侧一跃而出,此时车辆已经借着惯性向前冲去。能天使的鼻子里蹿进一股呛人的泥巴味,一头栽在地上让人眩晕不已。车辆加速驶过的道路尽头传来轰隆的爆炸声和惨叫声,火光着凉了原本漆黑的叙拉古城界,黑压压的整合运动在火光下令人窒息。

 

拉普兰德和能天使从地上坐起来,看到前方黑漆漆的人群。

 

 

 

【10】

 

拉普兰德的梦境中是否有过去的记忆?德克萨斯总觉得矿石病好像已经侵蚀了她的记忆,只留下了最为深刻的那一部分。

她还记得敌人是谁吗?

 

德克萨斯将包裹放在地上。她站在一栋古老的矮房前,仰起头看着斑驳的墙壁与肮脏的台阶。摔碎的玻璃,吱呀作响的躺椅,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饮料罐和绷带,好像一切都维持着最原本的样子,除了厚厚的灰尘和满地的蜘蛛网。

 

德克萨斯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被拯救。能够拥有现在的生活,她原以为神已经宽恕了她过去犯下的罪行,而拉普兰德本应活在德克萨斯的记忆里,她可以在记忆里被美化,被扭曲,是她抹不掉的过去,是梦魇也是救赎的一部分,但是命运却开了如此的玩笑,好像“复仇”二字是德克萨斯永远的烙印。

 

如果身份被暴露,被发现,以致于现在的朋友受伤害怎么办?

她们会像那个时候的拉普兰德一样消失吗?

如果她们在消失以后,像现在的拉普兰德一样身患矿石病出现了怎么办?德克萨斯不敢想象。

 

一切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都应该消失才是。她蹲下身,最后开了一眼来自叙拉古的包裹,点燃了打火机。

 

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

 

 

【11】

 

黑梭梭的树林,惨白的月光,没了车子的快递员,动物一样的队友——能天使竟然觉得这样的情况也不算最坏。

或许杀人是一种天赋吧?能天使在应付敌人的时候,用余光看着拉普兰德。她本以为手臂受伤了的情况下鲁珀人会有所收敛,然而杀手却生来有着过人的才华。

天使小姐在这之前没有与这样的人合作,依稀之间好像恶鬼在树林里一样蹿行,剑轻易地刺穿敌人的心脏,迫不及待汲取鲜血,夺人性命。 

“拉普兰德,你别往里面冲,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撤离!”


敌人的数量依旧位置,似乎没有撤退的打算。漆黑的树影仿佛受了夜晚的诅咒,成了灾难的庇护所,拉普兰德深陷其中,没有想要暂缓的姿态,伤口又已经重新裂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血液顺着绷带缓缓流淌下来——遥远的叙拉古对鲁珀人而言好像一个古怪的发电站,熟悉的泥土味能让鲁珀人迅速地进入一种可怕的状态。

 

“德克萨斯在哪里?”拉普兰德拧住首领的脖子。“那个灰色头发的鲁珀人,你见到了吧?”

敌人的眼中满是恐惧,不断重复着“疯子”二字,而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他不断挥动手臂将尖刀不断地刺进鲁珀人的身体里,但是拧住他咽喉的手指却一动不动。

 

“还是我来掩护你,你快点撤退,不然的话又对方的增援一定回来的,我们一定挡不住。”能天使朝她的方向叫喊,但是拉普兰德好像听不见。

“拉普兰德——你快离开那里,德克萨斯不可能在他们那里。”

 

但是杀手小姐依旧充耳未闻,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聪明人,好像事情涉及德克萨斯就变得身子充血,哪怕是又子弹如同雨点一样从空中扫射,又哪怕是只能用剑支撑着身体,她都好像嵌入了一个扭曲的梦境里,怎么挣扎也爬不出来,眼前的敌人好像杀死无数次都能拥有生命。

“是你们——带走了的德克萨斯对吧?”

她拧住死者的头颅不断提出同一个问题。

“是你们把她带走了吧?”

 

拉普兰德梦境里必然是有德克萨斯的。德克萨斯却说从未想过拉普兰德。梦境之外则是另一个荒芜的世界。她为何而让利剑出鞘,又为何而笑,或许能天使的老天爷也不知道答案。

天使小姐站在高台山,试着喊拉普兰德的名字。但是拉普兰德没有听见。


或许在骨子里,在血迹斑斑的记忆深处,她好像依然还在那里,她还是蜗居在漆黑的小巷里,与腐朽的尸体一起等待重生的契机,她还是那个被家族割裂开来的孤狼,只是有一个灰色头发的少女看着她,每走一步就回头看一下,直到最后越走越远了。

 

“拉普兰德,你疯啦!”

她听到的有一个声音喊她的名字。一道光亮闪过,意识戛然而止。

 

 

【12】

 

德克萨斯下意识地拔出剑来。她猛然回头,才发现是竟然是Doctor站在那里。穿着风衣的博士在她身后来回踱步,好像在组织语言,如何解释突然现身这件事情。“看了门禁卡的记录,知道你今天出远门了。”

博士绕开她的剑,视线落向地上的包裹。“这个里面是什么东西,要烧掉它?”

 

德克萨斯陷入了沉默,她灭掉打火机,过了许久,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的过去。” 

这里的一切全是过去。德克萨斯心想,却没有说明。她好像突然被人窥探了内心,一股焦虑感逐渐蔓延,使人心脏不由自主痉挛起来。

 

可是她没有听到预料之中好奇的提问。突然出现的男人只轻轻地“哦”了一声。“那看来我是不方便打开呀,对不对?”他捧起箱子,看到上面歪七扭八贴满了许多层胶带。

 

“原以为已经丢失了的包裹,因为根本无法寄出所以被保管在了物流公司。而自己在很久以后居然自己也加入这家物流公司,是不是命运?” 

“你的朋友们很担心你,快去报个平安吧。”

 

 

【13】

 

把拉普兰德拖出战场是能天使做过最艰难的物流工作。她勉勉强想把刚被自己敲了脑袋鲁珀人架在身上,竟然还生出一些罪恶感来。 

增员赶来的时候能天使已经撤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从远处的山坡上还能看见黑压压的整合运动四处走动。她满身是汗,精疲力竭地靠在椅子上。

 

德克萨斯萨忽然来了联络——看样子她平安无事。

能天使心虚极了,只字未提与拉普兰德两人偷偷溜出来找德克萨斯的事情,但看着浑身是伤的拉普兰德,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回去一定会被骂死的。”

 

从整合运动手里抢来的车不怎么友好。能天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启动。她把拉普兰德重新摆回副驾驶上,而拉普兰德像一个倒塌了的人偶一样靠在她的身上,闭着眼时的模样叫人难以相信她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你的脑袋怎么比你的屁股还沉啊。”能天使把拉普兰德推回去。正昏睡着的鲁珀人刚一坐正又猛一下侧着栽倒下来,砸得人肩膀一酸,只好认命。

 拉普兰德小姐此时已经从刚才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她的雪白的睫毛闪动着,黎明时分的光线落在少女的侧脸上,好像灵魂也受了神的眷顾。她的呼吸平缓,看起来安静极了,只是嘴里还是嘴里还是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着什么梦话。

 

“德克萨斯她……”

“德克萨斯她是……”

 

能天使心中一怔。

 


【14】

 

博士站起身来,此时已经接近天明,温柔的阳光落进败破想小屋子里,也落在脏兮兮的包裹上。

德克萨斯看着它,她垂下眼睑,好像那自己的断肢残骸。

“其实你没必要烧了它。无论什么呀的过去,都是这个人的一部分。少了他也不过是逃避而已。”它是德克萨斯的心病,是舍不得扔掉死结“不介意的话,我来替你保管吧?”

“如果有朝一日你想要打开它了,可以来找我。”

 博士抱起箱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上面上交错复杂的胶带。

 

【15】

 

其实能天使在很早以前就悄悄打开过那个箱子。德克萨斯来时,箱子就令人在意。可惜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脏兮兮,灰扑扑,看起来像是个搬迁落下的玩具箱,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几枚锈迹斑斑的勋章之外就只剩下了一本日记本。

 

脏兮兮的日记本第一页布满了墨水涂改的痕迹,有一排小小的字迹,挤在右下角的空白处。

 

“■■■■是我最好的朋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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